讲白了,现在游戏圈很多问题的根源,就俩字:脱节。
不是技术脱节,不是美术脱节,而是脑子和玩家脱节。
一群年薪百万千万的项目总监、金牌制作人,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,对着PPT上的DAU和ARPU值指点江山,绞尽脑汁研究怎么从玩家口袋里多掏出三块五块,却唯独忘了问自己一个最基本的问题:玩家,到底是什么?
他们觉得玩家是数据,是流量,是可以被精准计算和引导的“资源”。他们搞用户画像,搞行为分析,搞大数据杀熟,把一套套互联网黑话玩得比谁都溜。但当玩家社区炸锅,差评铺天盖地的时候,他们又一脸无辜,觉得这届玩家不行,太难伺候。
说真的,这事儿就离谱。
他们缺的不是技术,不是钱,甚至不是才华。他们缺的是一种“下地”的本能,一种把自己当成玩家一份子的自觉。他们把自己搁在了岸上,看着水里的玩家扑腾,还以为自己是掌控潮汐的上帝。
这让我想起一个半个多世纪前的老故事,跟游戏八竿子打不着,但那股子味道,却能把今天九成以上的游戏厂商直接呛死。
1956年,北京。有个叫彭德怀的老头,忙完一天,想去北海公园溜达溜达,听听老百姓都聊啥。这在当时算是个大人物,国防部长。但他不讲排场,车停老远,自己走过去,想融进人堆里。
结果呢?刚到门口,一块大牌子把他拦住了,上面俩字:休息。
就是这两个字,让他当场炸了。
公园为啥“休息”?因为干部们知道他要来,提前把所有游客都“劝”走了,美其名曰“清场保护首长安全”。这操作骚不骚?放今天,这就是典型的“为了欢迎榜一大哥,我们决定临时停服维护,清空地图,只为给您一个人展示最新款的时装坐骑”。
榜一大哥高兴吗?彭德怀不高兴。他盯着那块牌子,火药味已经压不住了,扭头就问警卫:“休息?那我们凭什么进去?”
警卫说,这是为了您安全。
然后,那句足以载入史册的话就来了:“我们有啥见不得人?”
说完,扭头就走。整个过程,雷霆万钧,不带一丝拖泥带水。随行人员大气不敢喘。在车上,他只说了一句话:“记住,群众是水,咱们别把自己搁到岸上。”
你看,这就是问题的核心。
游戏公司里的“首长”们,是不是也觉得自己“见不得人”?他们是不是也怕跟普通玩家混在一起,会“不安全”?所以他们创造了GM号,创造了内部福利,创造了心悦会员专属客服,创造了只有氪佬才能进的服务器。他们用一道道无形的“休息”牌,把自己和玩家彻底隔离开。
他们忘了,自己做的游戏,终究是要给这群“水”玩的。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你把自己搁岸上,风浪一来,第一个掀翻的就是你。
这事儿还有个2.0版本。没过多久,彭德怀的司机觉得那辆旧吉姆车太掉价了,配不上首长身份,自作主张给换了辆全新的大吉斯。这新车牛逼啊,一路绿灯,畅通无阻。这就是游戏里的“GM特权车”,出门自带“闲人退散”光环。
结果彭德怀一看,又炸了:“人民种的粮食换来的,坐着不硌屁股吗?”
三天之内,旧吉姆车必须给我换回来。
“坐着不硌屁股吗?”——这句话,建议所有游戏策划都裱起来,挂在自己工位上,每天上班问自己三遍。
你们设计的那些逼氪礼包,那些随机到姥姥家的抽卡概率,那些只有神豪才配拥有的顶级装备……你们做出来的时候,自己坐上去试试,硌不硌屁股?你们拿着GM号,无限资源,一刀999,在测试服里体验“爽感”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,一个普通玩家,要搬多少砖、加多少班,才能在你设计的这个数值迷宫里,换来一点点可怜的正反馈?
(插一句,我一直怀疑很多游戏策划自己根本不玩游戏,或者只玩GM号,不然解释不通那些反人类的设计。)
他们忘了自己是干啥的。真的,他们从根子上就忘了自己是服务业。
所有的游戏内容,本质都是情绪生意。你提供给玩家的,无论是成就感、社交感、还是单纯的爽感,都是一种情绪价值。而提供情绪价值的,就是服务业。你一个开饭馆的,天天嫌食客嘴刁,还关起门来给自己开小灶,吃得满嘴流油,然后给食客端上一盘馊饭,告诉他这是“为你好”,这是“符合大数据分析的美食”,你看食客抽不抽你就完事了。
从抗美援朝在前线为士兵抢棉衣,到在北京为老百姓掀掉“休息”牌,彭德怀的逻辑其实异常简单粗暴:谁是基本盘,我就为谁说话。士兵是战争的基本盘,老百姓是国家的基本盘。他的所有“脾气”,都用在了保护基本盘上。
那游戏的“基本盘”是谁?
是那些每天上线做日常、清体力的沉默大多数?是那些愿意为爱发电、在社区里写攻略、做二创的自来水?还是那些一掷千金,撑起你大部分流水的氪佬?
都是。但现在很多厂商的逻辑是,只要伺候好氪佬就行,其他人都是“无效用户”,是服务器的负担。
于是我们看到了各种骚操作:新出的强力角色,必须靠砸钱才能最快获得,平民玩家等上一年半载才能“白嫖”,但到那时候,早就退环境了;游戏的PVP系统,变成了纯粹的数值比拼,谁充钱多谁就是爷,技术和策略?那是什么玩意儿?还有那些逼着你上班打卡的活动,那些不让你跳过的冗长动画……这一切,都是“岸上人”的傲慢。
他们忘了,没有沉默的大多数给氪佬当分母,提供社交炫耀的舞台,氪佬的钱也一文不值。生态的崩溃,往往是从最底层的细胞坏死开始的。
彭德怀晚年在吴家花园休养,跟个老农民没啥区别。帮邻居接水管,上房顶补瓦,把自己的席子先给邻居家的孩子铺。他腰不好,蹲久了站不起来,但从不在人前喊苦。他侄子穿了身新军装,被他撞见,逼着连夜拆了换成旧布的,理由是“老乡连被子都没得盖”。
这种深入骨髓的、与最底层共情的本能,是今天这个被资本和KPI异化的游戏行业,最稀缺的东西。
当年的那块“休息”牌,后来在北京的公共场所绝迹了。因为毛泽东批了几个字:“此法甚好。”意思是,彭德怀的做法很好,以后就这么办。人民中间,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这个道理,放在游戏圈,同样适用。
玩家社群,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。别总想着控评、删帖、养水军,去捂玩家的嘴。你应该做的,是跳进玩家这片“水”里,去听他们的抱怨,理解他们的愤怒,感受他们的快乐。把他们当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,而不是一个个会付钱的数据包。
你看那些真正长寿的、口碑好的游戏,哪个不是把玩家社区当爹一样供着?哪个不是制作人天天泡在论坛贴吧,跟玩家插科打诨,挨打立正?
因为他们懂。他们懂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”的道理。他们更懂,那辆坐着硌屁股的旧吉姆车,远比一路绿灯的大吉斯,要开得更远,也更稳。
说到底,当一个游戏公司开始频繁地挂出“休息”牌,开始觉得普通玩家“见不得人”的时候——
它的路,也差不多走到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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